他整个人愣在原地,甚至有些怀疑,里面那两个人是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知道那位被提及的专家是周悦以前的同学,主持过不少大项目,成绩斐然,当时刚组建了自己的实验室,周悦多次感慨过自己不如他。
可是……怎么会有当父母的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如一个错过的课题,轻而易举地说出“早知道打掉”这样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后来父母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竟然也没想过是不是他们的谈话被他听到了,只是问他是不是游泳着了凉。
他摇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跟着下楼,看见帮忙摆放碗筷的杨沐桐,她乖巧地叫了声:“爸妈,哥,可以吃饭了。”
周悦和杨致远点点头,坐下之后就准备吃饭,饭桌上照例关心他们作业写得怎么样了,拿第一名的同学来和他们比较,尤其是杨沐桐。
杨沐梧看着他们,第一次感到陌生。
后来他多次回想生活中与周悦和杨致远相处的细节,想起杨沐桐发烧时他们在实验室回不来,想起他们与有荣焉地夸他聪明,连病例讨论都听得懂,以后可以继承他们衣钵,也想起很多别的事。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和杨沐桐这两个孩子,确实没有他们的课题和事业重要。
他开始学会表现自己,优异的成绩,对医学的兴趣和天分,他努力做得最好,让他们能重视自己。
但是妹妹却活在了他的光环之下,变成了家里几个孩子中最平庸的存在。
他们从高中就开始越走越远,他看着她早恋,看着她被母亲责骂然后分手,和她上了同一个大学,也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安静温柔,他以为这就是她真正的性格。
明明是亲兄妹,感情却一点都不亲近,不会打闹,不会斗嘴,更不会聊任何小秘密,他听说很多人家的兄弟姐妹都这样,可是他又觉得,本来不应该这样。
他明明见证过她和陈叶青涩的初恋,知道他们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也知道陈叶不是那种会不负责任的人,但他没有帮他们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阻止母亲说出那些伤人的斥责。
他也见过杨沐桐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还有分手后陈叶在凤凰巷里闹出的动静,却没有安慰过他们哪怕一句。
当他终于沿着陈叶走过的路,考上容医大,读了博士,发了sci,成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一回头就发现,他已经变成了和父母一样看似医德高尚实则冷漠怯懦的所谓人生赢家。
他从容城逃离,来到申城,远离了家人,以为可以获得新生,可是十三岁那年在父母卧室门外听到的那番对话,却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杨沐桐的爆发不仅是她新生活的,也是他的转机。
他很高兴,妹妹终于可以从那个无形地束缚着她的家逃离出来,有了另一个人可以陪着她慢慢进入新生活。
也是这一年,他得到机会,提前前往哈默史密斯医院进修。
到了伦敦,换一个新环境,他的心情陡然跟着放松,看着陌生的人群和建筑,像是来度假一样。
他想起杨沐桐,好似上一次送她礼物,已经是很多年前,如今只剩下过年和生日的红包,就像他们的关系,很重要,但也很无聊。
于是他挑了些礼物寄回国给她,然后转身投入忙碌的工作和实验中,这里的一切都和国内有所不同,新旧观念和技术在他的世界里碰撞出迷人耀眼的火花。
一月份,他收到杨沐桐的回礼,一堆的食品,各式各样的辣酱肉酱、腊肉腊肠、零食和汤料包,甚至还有各种口味的方便面,以及一袋五常大米。
杨沐梧:“……”我妹怎么就忘了给我快递个砂锅来,那样就可以吃煲仔饭了啊!
他艰难地把这些东西运回住处,有住隔壁的新同事来串门,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他告诉对方:“这是我妹妹从中国给我寄的家乡特产,我们那边快要过年了。”
对方wow地一声,冲他竖起大拇指,说:“你和你妹妹的感情一定很好。”
他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但这件事俨然成了他和杨沐桐关系好转的契机,借着互相赠送礼物的机会,他们的交流变得多了起来。
他们聊彼此的生活琐事,聊伦敦让人烦恼的气候,偶尔陈叶也会加入,和他聊ucsf跟哈默史密斯在不同领域的技术。
但他们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提起周悦和杨致远,这是他们难得的默契时刻。
“哎,杨医生,你妹妹都要结婚了啊,那你岂不是落后了?”
同事的声音将杨沐梧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桌上的巧克力已经差不多被瓜分一空。
他笑了一下,耸耸肩,“落后也没有办法,没有遇到合适的啊。”
同事闻言就笑:“是没遇到,还是没去遇啊?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还担心找不到老婆啊,大把好姑娘等着你呢。”